
20190529
日光如嬰孩破出陰道般破開昏晦的夜空。
混血兒站在田野,一動不動,眼也不眨,像在等初啼,像虔誠的雕像沉默等著被喚醒。
暖陽探出頭。金色的粉塵帶著慢動作噴濺上綠葉與土壤,冷冽空氣逐漸被溫暖擁抱,柔軟微風輕拍他的肩膀。
第一道光落在他眼裡。
月山守捂著雙眼跪了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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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要是知道自己畏懼強光,就不該直視太陽。」
惡魔冷淡的聲線在他背後響起。
他瞇著眼回頭看,痛出的淚水讓畫面一片模糊。混血兒花了點時間適應埋在眼球深處的灼燒感,掌心揉著眼窩順便擦去多餘的液體。
梅菲坐在樹蔭下,帶著嘲弄的表情看他。
「我想趁沒有危險的時候看一次。」混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,緩步走向他。「等回去以後就看不到了。」
魔界沒有日光,那裏只有黑夜、沒那麼黑的夜、隱約能看到輪廓的夜跟比較能看清一點東西的夜。
差別不大對吧。
「這麼喜歡這東西,你何不回人間。」
「我不喜歡,只是覺得需要看看。」他摸摸鼻子,「而且魔界跟人間對我而言都一樣麻煩。」
「這裡呢?」
「比較不那麼麻煩一點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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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都知道這段對話毫無意義。
該去的地方還是會去,該做的事情還是會做。
同時惡魔不搞傷感這套,於是他們也不打算討論關於故鄉的話題--急於回去不是因為想念,純粹是因為這裡清新的空氣與熱烈的陽光對魔物的身體健康不好。
「你身上有一半惡魔的血統,至少也該討厭一下太陽。」
梅菲的口吻帶點埋怨的味道。
這是當然的,他與拉德被月山強行扯入裂縫,結果落到只有那個混血兒能適應的環境,還得被迫在這生活一段時間。
「我不喜歡,也不討厭。」月山偏偏頭,微弱地表達自己的困惑。「它就在那,我為什麼非要喜歡或討厭它不可?」
梅菲也側頭看他。
在樹蔭底下他們的輪廓都同樣柔軟,光暈卻始終進不去月山雙眼的黑洞。
梅菲不怕那雙眼睛。
畢竟那是他給的詛咒。
「有時會覺得我比你更像人類。」
「惡魔跟人類差別本來就不大。」
「是嗎?」魔物笑了。「那你是什麼?」
混血兒緩緩轉過頭看他。
「我是怪胎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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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完全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