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前菜結束了唷。」他聽到東条輕輕地說。
平野景吾只感到抽走的血以冰凍溫度倒流回來,而空氣中只剩二氧化碳。
平野其實從以前就不大擅長推理。不管是電視劇或小說,兇手或手法,推錯的機率總是很高。他只是單純喜歡解謎而已。
這是他難得答對的一次:指令開始要他們殺人了。雖然並不難猜中、雖然比預料中早,但好歹終於說中了一次。
然而他似乎不怎麼開心。
索多瑪之城的派對才正要開始。
「你認為真的有人會為了賺取1000分而動手殺人?」
「當然。這所學校的瘋子可比你以為的還多喔?」
東条將背包內配給的瑞士刀放到平野掌心中。
這是防身用的。平野握緊收合起來的小刀,在內心說著。
「我猜你還沒辦法殺人對嗎?」
「『還』……是嗎。你要嘲笑我嗎?」
「怎麼會。這是正常的事情。」
平野察覺到在今日指令發佈後,東条似乎變得溫柔。
理智告訴他應該為此警覺,但身體卻始終無法進入戒備狀態。
是因為同寢太久的緣故嗎?
「先從簡單的開始吧。」東条提議。
ORDER: 8
東条的髮量與長度割下來剛好兩人份。
平野從以前就很想問他為什麼要把頭髮留那麼長。
「這樣真難看。」東条看了眼鏡子,口吻淡漠。「回來以後你再幫我修修。」
原先打算直接在浴室焚燒頭髮,但考量到後續整理與安全性,並且:「順便將指令七需要的死者器官一併拿取吧」東条這樣說。
總之,他們決定冒險離開宿舍安全區域,前往戶外點火與尋找屍體。
還以為他會比較想拿活人的器官。
即使下定決心要做全指令得到高積分,平野對傷害他人的指令仍有遲疑。『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完成所有指令』,自己發下這樣的豪語,但『力所能及』這四個字的界線卻相當模糊。
殺人也是我做得到的事情嗎?
「野生動物一旦吃過人,就會因為記住人肉的味道,未來有可能再去獵捕人類。」
髮絲燃燒起來後,東条突然慢悠悠地說。
燒焦的臭味隨著煙霧溢出,挺噁的,平野皺著眉摀住鼻子。
幸好沒有真的留在室內點火。
「所以這樣的動物一般都得就地射殺吧。」
「對。」東条將目光投向平野身後。平野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,一段距離外的灌木叢後走出兩個體型壯碩的男學生。「你知道嗎?」
「人類也一樣喔。」
東条不知何時已經將瑞士刀握在手中。
ORDER: 7
平野認得他們是三年E班的混混。
評估那兩人身高均高於自己矮於東条,但身型橫魁,打架經驗也豐富,萬一爭鬥起來我方兩人大概都不是對手。他在內心警戒,身體肌肉做好隨時可以拉著東条跑的準備,臉上卻堆起親和的笑容:
「嗨,岡崎。你們來晚一步,流離的頭髮剛燒掉了,抱歉啦。」
「我們沒說要頭髮吧?」為首的那個嗤笑,手上甩著折疊刀,威嚇般刷刷作響。「你們兩個還有其他更有價值的地方不是嗎?」
「一上來就把目的說這麼明白沒問題嗎?很瞧不起人欸。」
「反正你們兩個都要死了,說直接點也沒差吧。」
「說得太有自信的話,聽起來反而像在立旗喔。」
那兩人對看一眼,突然爆出大笑。「要立旗也得是你們有打贏我們的可能性吧?但現在這個可能性是零喔,零啊,平野。像你這麼懶散的垃圾,光是沒有死在第一天就夠讓我驚訝了,更何況你現在帶著拖油瓶東条。連體育課都能跑到昏倒,像他這樣的娘娘腔,除了身高以外一無是處喔?」
平野依然帶笑,卻無法抑止地咬緊牙後槽。
忍住。現在打不贏的。得想辦法帶著流離全身而退。
「啊啊、還是說,」站在岡崎身旁的茂木將食指與拇指圍成圈,在嘴邊做出下流的動作。「東条舔過你的棒子了,你就捨不得這麼好用的一張嘴?」
操 你 媽 的 。
平野只感到腦門一熱,太陽穴青筋突突亂跳,憤怒刷紅雙眼,拳頭緊握著將要揮出去。但他甚至尚未展開最初的動作,身旁安靜許久的東条猛然像支被滿弦射出的箭般竄到岡崎身前,他的動作飛快且狠戾,即便是經常打架的岡崎也來不及反應,防禦的手剛抬起一半,東条手中的瑞士刀已經以猛烈的速度與力道插入岡崎的頸環。
東条很快伏低身體。
岡崎的頭爆炸開來。
平野被事態突然的展開給震得釘在原地,爆炸聲造成耳鳴嗡嗡地響,他站得稍微遠一點,岡崎的腦漿與碎塊只濺到他的鞋面與褲管,但距離近的東条與茂木卻無可倖免被噴了滿身滿臉。
岡崎的身軀直挺挺倒下。
東条嫌惡地甩甩頭,彎腰撿起岡崎的折疊刀。
「反派死於話多。」
他說完後似乎自己也覺得好笑,就笑了出來。
一旁的茂木呆立良久才似乎反應過來,但早已失禁,褲子胯間一片深色。
他臉色蒼白地轉身想逃跑,卻一個腳軟跪倒在地。
東条走向前,割斷了他的喉嚨。
平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寢室的。
他隱約記得在那之後東条一邊說著「可惜殺死就只有兩處能用了」,一邊剖開岡崎的胸腔與茂木的眼,把裡面的東西往嘴裡送。
然後東条把工具塞進他手裡,說:換你了。你得親自動手才行。
他做了嗎?
平野木然地拿出學生證,漂亮的積分數字顯示出他也動作確實地將那些溫熱器官握在手裡過。
茂木的心臟跟眼睛是什麼觸感?他怎麼就毫無印象呢?
「醒醒。」東条不輕不重地捏捏他的臉頰。
平野看著他,短髮的樣子有點陌生,但臉露出來後卻顯得清爽,身上有剛洗完澡後的淡淡皂香。
是個多好看的男孩子。就在轉瞬間殺了兩個人。
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找回語言能力。
「你、過去就這麼做過嗎?」聲音有些嘶啞,甚至發顫。
「做過什麼?殺人?或是開膛?」
平野動也不動地看著他。
「都沒做過。」他平靜地說:「但我身邊有很多習慣做這些事的人,他們說我很有天賦。」
「看起來很熟練。」
「不,我其實希望能留他們一口氣進行活取,這樣就能拿下1000分。但對我而言還是很困難,最終只能選擇破壞他的頸圈。」
「你一開始就想著要殺死他們?」
「嗯。」
「有必要嗎?」
「我知道你打算帶我逃。一旦將背後露給他們,我們的死亡就被注定了。」
平野握緊拳頭。他知道東条是正確的。
倒在地上的殘破屍體很可能會換成他們兩個。
即便心理上有所準備,自己在此之前想的還是太天真了嗎?
「這還算是在自保殺人的範圍。希望這樣說能讓你的良心過得去。」
「我竟然聽不出你是不是在諷刺。」
「別擔心……你還是乾淨的。」東条輕聲說著。「現在,我是吃過人肉的動物了。」
平野確定自己討厭乾淨二字的發音。
東条將那把折疊刀刀柄朝前,遞向平野。
「你還有沒做完的事。」
平野茫然地看著他。
「如果想要證明自己意志不會被兇手擊潰,只用屍體的積分是不夠的吧。」
平野的表情帶著困惑。
「這裡。」東条伸出左手無名指,在指節上比劃了一下。「往關節接縫處切,別切到骨頭上,會比較好下刀。」
平野猛地站起來。「不行!」
「可以的。這樣你就得到500分了。而且你得吃下去,剛剛那兩人的心臟跟眼睛你沒有吃。」
平野感覺到自己身體因為用力過猛而發著抖。
為什麼流離看起來這麼開心?
「不需要做到這樣……」
「景吾、景吾。」東条溫柔呢喃著,將刀放入他的掌心,愛憐地撫觸。這是三年以來,他第一次喊平野的名字。「記得,你要成為英雄,而我將成為祭品。」
平野景吾在狂奔。
他瘋也似地奔跑,襯衫跟嘴角都有大量血跡,發狂般的模樣在路上竟無人敢靠近。
少年奔向福利社,在機台前顫抖著染血的雙手,拿出學生證。
那個奇怪的藥水果然止血很快。
「你浪費積分買這個?」
「我不能看你這樣下去。」
「我說了,我的疼痛閥值很高。」
「閉嘴。你應該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。」
蒼白的臉與唇,冒著冷汗的額角,微微發顫的身體。
但他也許是對的,普通人或許就直接暈過去了。
東条甚至還在微笑。
「還有力氣做指令九嗎?」
「可以。」東条看著自己消失的無名指,「不如說,這樣更棒了。」
ORDER: 9
估算了一下,淚水竟然比精液還要難收集。
他們試著多喝水並刺激淚腺,然而不習慣哭泣的男孩們努力一陣仍然不夠,最後只好在同層寢室尋找願意提供幫助的對象。
等收集眼淚完成後,精液就容易得多。
少年人的不應期很短,射兩次也就夠了,再有不足的第三次也能補上。
而且,在看夠鮮血之後,口交又能算什麼呢?
唯一的問題是兩人都沒有過性經驗,幸好男孩子間最少也懂得如何取悅彼此。
於是平野想,茂木其實說對了。
腦海裡暈暈的,像塞滿棉花糖。
輪著來,很公平,兩人鼻腔與口腔都充盈彼此的味道,看著對方的腦袋深埋在自己胯間,都有點笨拙,卻沒有遲疑。
喜劇就是遠看的悲劇。
那麼、倘若我放逐靈魂,遠遠回頭看這場荒誕不經,是否也能彎腰捧腹、縱情歡笑?
「景吾,你說你想活著出去,逮捕兇手。」
過程中,東条突然開口。
他的聲音懶洋洋又軟綿綿的,平野只有抬眼看他的餘裕。
「你有沒有想過,如果策劃這一切的,正是國家與政府……」
頸環發出了響聲。